张立怔住。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阿珍,披着棉袄,手里提着热水壶。她看到石碑,愣了几秒,随即笑了:“它终于肯说话了。”
“你知道?”
“我猜到会有这一天。”她放下水壶,轻轻抚摸碑身,“‘源种’从来不是植物,它是文明的备份系统。当人类集体失忆,它就启动唤醒程序。昨晚的光影,是地球的记忆云在同步。”
张立摇头:“可我们做了什么?不过是种了几亩地,讲了几段往事……”
“这就够了。”阿珍望着田里摇曳的幼苗,“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直播时哭了?多少城里孩子第一次问父母‘咱家以前种过地吗’?一个上海白领昨天寄来一封信,说他爷爷是苏北逃荒来的,临终前攥着他手说‘别嫌土,人是从土里爬出来的’。他这辈子第一次回去扫墓,跪在坟前嚎啕大哭。”
张立沉默良久,忽然问:“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赢什么?”
“赢那些想要贩卖记忆的人,赢那些觉得情感可以数据化、乡愁能打包出售的公司。”
阿珍笑了,眼角泛起细纹:“这不是战争,立子。这是复苏。他们卖的是假梦,我们种的是真醒。只要还有人愿意蹲下来亲吻泥土,他们就永远追不上。”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太阳从山后升起,金光洒满初心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摩托声。马强冲进村口,车未停稳就跳下来,脸色铁青:“出事了!”
“怎么?”
“海南那边,‘智种’残余势力联合境外资本,偷偷搞了个‘数字粮仓计划’。他们用AI模拟全球百种传统农法,生成虚拟作物,在元宇宙里拍卖‘精神口粮’。最离谱的是,他们抓取了咱们这边公开的‘忆耕者’日记,训练出一批‘拟人农魂’,让网友付费跟‘数字祖母’学做腌菜、听‘电子爷爷’讲耕牛故事!”
张立拳头瞬间攥紧。
“他们甚至注册了商标,叫‘源种?心灵农场’,还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马强怒吼,“已经有两千万人订阅,说是‘低成本治愈乡愁’!”
阿珍冷笑:“低成本?那是偷窃!他们拿真实的情感记忆当训练数据,却不给任何授权,不付一分补偿!”
“更糟的是,”马强压低声音,“林溪刚发来预警??这些虚拟农场的数据中心,全都建在原始雨林底下,砍伐了大片生态保护区。他们用‘精神农业’的名义,干着比转基因更狠的掠夺。”
张立闭上眼,掌心的环形纹再次发烫。
他知道,这场仗,躲不掉了。
当天中午,李家湾召开紧急议事会。三十名“忆耕者”全员到场,还有十几位自发赶来的老农代表。祠堂里烟雾缭绕,不是香火,而是晒干的艾草与陈年谷壳点燃后的气息,据说能净化杂念。
张立站在祖宗牌位前,声音平静却有力:“我不反对科技,也不拦着别人做生意。但有人拿我们的血泪当素材,拿祖先的苦难当IP,还美其名曰‘文化创新’,这就越界了。”
一位白发老农站起来,声音沙哑:“我爹饿死在1959年冬天,临走前把最后一块窝头塞给我。现在有人拿这种故事编成游戏剧情,让人花九块九解锁‘饥饿体验包’?这叫什么?这叫吃人血馒头!”
众人哗然。
阿珍拿出平板,播放一段视频:一名网红主播戴着VR眼镜,在虚拟农田里“收割水稻”,背景音乐是哀婉的二胡曲,弹幕刷着“泪目”“破防了”。可现实里,那片土地所在的村庄早已荒废,留守老人靠捡垃圾维生。
“他们在消费痛苦,却不承担任何责任。”阿珍说,“真正的逆袭,不是逃离乡土,而是重建尊严。可这些人,只想把乡愁变成流量。”
会议持续到深夜。最终,众人达成三项决议:
一、正式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交“农耕记忆权”提案,要求将三代以内家族农事口述史纳入个人知识产权保护范畴,禁止未经授权的数据采集与商业利用;
二、启动“反哺计划”??由“忆耕者”牵头,联合全国三百个传统村落,建立“实体记忆库”,每村录制至少十位长者的农事口述影像,永久封存于离线服务器,仅限本村后代在特定仪式中调阅;
三、发起“真种行动”:在全球十二个受“数字粮仓”影响最严重的地区,派遣志愿者团队,用“源种二代”种子配合传统农法复耕土地,并全程直播真实劳作过程,与虚拟世界对抗。
“我们不砸服务器,也不封账号。”张立最后说,“我们就种地。种真地,流真汗,结真果。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活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