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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6章 逃了一人（第1页）

少年的哭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站在门槛外，脚尖微微内扣，双手死死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林疏没有催他，只是侧身让开一条路，将那台老旧录音机轻轻放在门边的小桌上。桌上有茶，是陈知远今早泡的，还温着。

“进来坐。”她说，“不急。”

少年迟疑地迈步，鞋底在青石板上蹭出一道浅痕。他的目光一路扫过庭院??桃树下几个孩子正低头折纸船，动作笨拙却认真；陈知远坐在石凳上，袖口卷到手肘，指尖沾了点水，在纸上轻轻压出折痕。风吹动他的衣角，也吹动那些未完成的纸船，像一群即将启航的小鸟。

“你爸爸……走的时候，你在场吗？”林疏轻声问。

少年摇头：“我在学校。我妈打电话来时，只说‘出事了’。等我赶到医院，他已经……盖着白布。”他声音发颤，“那天早上他还给我带了早餐，煎蛋和豆浆。他说‘今天降温，多穿点’。我就嫌他?嗦，跑掉了。”

林疏没说话，只是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少年接过，暖着手，却不喝。

“你知道最难受的是什么吗？”他忽然抬头，眼里有泪光，“是我妈现在每天早上都摆三副碗筷。她叫我妹别吵，说爸爸在休息。她甚至把他去年冬天穿的大衣挂在衣柜里，说是‘随时会回来穿’。”他咬住嘴唇，“我妹妹才八岁……她写作业时还会问：‘哥哥，爸爸今晚回不回家吃饭？’”

风忽然停了。

桃树静止一瞬，然后一片花瓣飘落，恰好落在少年肩头。陈知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起身走来。

“你想录的信，是要说给他听的？”陈知远问。

“不是。”少年哽咽，“我是想……让我妈听见。我想让她知道，爸爸真的走了。可我又不敢说出口，怕她崩溃。所以我来找你们……是不是有种方式，能让亡者‘亲口’告诉活着的人，该放手了？”

陈知远沉默片刻，蹲下身，与少年平视。

“你以为我们这儿是通灵馆？”他笑了笑，眼神却不冷，“我们不造假梦，也不编谎言。我们只做一件事??帮活人学会告别，帮亡魂安心离去。”

少年怔住。

“你妈妈不肯注销户口，不是因为迷信。”陈知远声音低沉，“是因为注销那一刻，法律上他就彻底消失了。没有身份证，没有医保记录，连银行账户都会冻结。对她来说，那不是手续，是第二次死亡。”

少年的眼泪终于滚下来。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让她听见你爸的声音。”陈知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是你得先成为那个能说出‘爸爸已经走了’的人。只有你站出来了，她才有勇气跟着走出来。”

林疏从柜中取出一只白色录音笔，递给少年。

“去倾听室吧。”她说，“里面没人，你可以慢慢说。不用想着谁在听，就当是对着空气说话。等你说完了，我们会把这段声音处理一下，加上一点背景音??比如风声、脚步声，或者……他常听的广播节目。然后，你可以找个晚上，放给妈妈听。”

少年猛地抬头：“这不就是骗她吗？”

“不是骗。”林疏摇头，“是过渡。有些人的心，需要一根拐杖才能走过悬崖。等她走过去了，自然会扔掉拐杖。”

少年低头看着手中的录音笔，像捧着一块烫手的石头。最终，他点了点头，走进了屋内。

陈知远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

“你觉得他会成功吗？”林疏问。

“会。”陈知远转身走向桃树，“但代价是他必须先碎一次心。所有真正学会告别的人都一样??得先把自己撕开，才能缝合别人。”

林疏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刚才说‘我们不造假梦’，可你给那些镇民播放的‘父母声音’，不也是命铃幻化出来的？”

陈知远停下脚步。

“不一样。”他回头，目光深邃，“命铃唤起的，是他们心底最真实的声音。我只是把它放大了。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他们记忆中最温柔的那一面。那不是虚构，是唤醒。”

他顿了顿，低声说：“真正的慈悲，不是满足执念，而是引导它走向终结。”

夜渐深。

倾听室内灯光微黄，少年坐在椅子上，录音笔亮着红灯。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爸……今天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我没坐地铁，是骑共享单车来的，骑了两个多小时，腿都麻了。你要是还在，肯定又要说我‘不懂规划时间’……”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时哽咽，有时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