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老人,拄着拐杖,背驼得厉害。他站在门口,盯着“忆归堂”三个字看了很久,才沙哑着开口:
“我……想见一个人。”
林疏请他坐下,倒了杯茶。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一对年轻男女站在樱花树下,笑容灿烂。女人穿着白裙,戴着一枚银戒指。
“这是我妻子。”老人说,“她走了二十年了。我一直以为,我早就放下了。可最近……我开始梦见她。不是以前那种温暖的梦,是她在哭,说‘你不记得我了’。”
他颤抖着说:“我怕……我真的快忘了她。”
陈知远走来,在他对面坐下。
“你记得她的名字吗?”他问。
“记得。林晚秋。”
“她最喜欢的颜色?”
“白色。她说像初雪。”
“她做饭时总哼哪首歌?”
老人闭眼,轻声哼起一段旋律??《月亮代表我的心》。
陈知远点点头,起身取出命铃匣,轻轻打开。
铃声轻响,如风拂林。
一瞬间,老人眼前景象变幻??他看见自己年轻时牵着妻子的手走在雨中,她笑得像个孩子;看见她在厨房煮汤,哼着歌,锅盖被蒸汽顶得跳动;看见她病床前握着他的手,说:“别难过,我会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画面最后定格在葬礼那天。她被推进火化炉前,一朵白菊放在胸口。而他站在外面,仰头看天,一滴泪也没流。
“你不是忘了她。”陈知远低声说,“是你太怕忘记,所以把自己锁在记忆里。真正的记住,不是反复咀嚼痛苦,而是能在想起她时,笑着流泪。”
老人老泪纵横。
“我想……给她烧点东西。”他抽泣着说,“她生前最爱那枚戒指,可我一直戴着。我说好要一起戴到老的……”
陈知远递给他一张符纸。
“写上你想说的话,连同戒指一起烧了。告诉她:我永远记得你,但我不会再困住你。”
老人照做了。
火焰燃起时,一阵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桃花,环绕火堆旋转一周,才缓缓落地。
他忽然笑了:“她……好像松了口气。”
此后数月,归墟馆的访客越来越多。
有年轻女孩带来男友的遗物,说分手后他自杀,她恨自己没能察觉;有父亲抱着孩子的玩具熊,说儿子五岁夭折,他至今不敢再要第二个孩子;有老兵送来一枚勋章,说战友们的名字他背了一辈子,可最近开始记混了,怕对不起他们……
陈知远从不拒绝任何人。
他教人们写信、录音、折纸船、放灯、焚香、种树。形式各异,目的却只有一个??**完成一场属于自己的告别**。
而命铃,每日黄昏都会响起一次。
铃声不再震慑邪祟,而是如晚祷般温柔,抚过小镇每一寸土地。孩子们说,铃响时,他们会梦见已故的亲人冲他们微笑;老人们说,夜里不再做噩梦,梦里总有光。
某日清晨,林疏在整理档案时,发现一件怪事。
所有提交“告别之声”的录音中,有一段背景音始终存在??极轻微,像是风吹过山谷,又像海浪退去。她调出频谱分析,竟发现那是一段规律的摩斯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