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自她皮肤洇开,好似水痕淌进雪堆里。额前碎发皆已湿透了。
胥绾春只觉被抛入冰雨,寒凉雨水打在炽热皮肤,噼里啪啦,生疼生疼的。忽然,一缕清冽的墨香沁入鼻端,驱散了些许混沌。紧接着,整个身子被一道力量裹住,膝弯被托起,天地旋转。
细白脖颈无力后仰,一个令人心碎的弧度,墨发散乱如瀑,发尾浸着水,渍在穆书愿胸前尚在洇血的伤口。
他却浑然未觉,只心急如焚地连连低唤:“姐姐?姐姐……”那一声声呼唤,却似石沉忘川,得不到半点回应。
在她身侧的手臂绷紧,指节用力到泛白。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之人竟是这般纤瘦,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在他臂弯里。
步履生风,白靴踏过青茸茸的泣露草,草尖忘川水露飞溅,轻软白衣如风扫过。
胥绾春一条手臂软软垂落,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荡。两侧幽篁竹影,那森森的绿,疾速向后撤去,只余一片模糊的影。
他知那竹林深处,有一方小院,名“待春居”。
自他初入鬼界,便阴差阳错来此窟逛过,不知为何,他对此地有种莫名的眷顾,好似倦鸟归林,心神得以片刻安宁。此后,每至心烦意乱,迷茫怅惘,他便来此地游荡,已成习惯。
每每逛完,心中便似被一条线牵引,酥酥麻麻地扯着,好似有未竟之事,等着他去做。
那事似重要得很,将他整个人都占满,富贵容华不足恋,声名族望不足追,天地之间,便只此一事。
可那事又太过缥缈,抓不住,想不明,空落落地悬着,只余无端心慌。
直到流光园中,那少女裙裾猎猎,自半空俯冲而下,闯入他的视野。
葛布粗裙,花容憔悴。可琉璃彩灯映照之下,她那灰眸清清冷冷地一瞥,他只觉如见谪仙,心头那空落落的地方,猛地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又沉又满。
他觉得,那件占满他心神的事,定然与她有关。
直到如今,她在他怀中,气息奄奄,热度透过衣料烫着他。
他好像……果真要被她占满了,连血带骨,一丝缝隙也无。
胸口忽一阵刺挠,怀里的人不安地扭动,不知何时,竟蹭开他微敞的衣襟,虎牙尖尖,陷进他莹润的肌肤里,带着惩罚似的力道,随即,那粉嫩舌尖又仿佛觉得痛了,迷迷糊糊来回舔舐了两下,试图安抚。
那触感,又痛又痒,带着燎原的星火,窜遍全身。
穆书愿浑身骤然紧绷,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抱她的手臂猛地收紧。脚下步伐更快,几乎是贴着草尖飞掠。
竹影渐疏,待春居低矮的轮廓终于显现。
院墙低矮,木门吱呀作响,关不严实。檐下两盏破旧灯笼,没有光亮许久了。周围光线黯淡,唯草地上幽蓝的鬼火,星星点点,随风浮动。
砰地一声,穆书愿一脚踹开房门,踉跄踏入。神识微动,已召来附近听用的鬼仆。
几乎在他进屋的瞬间,几道模糊鬼影停下手中活计,无声跪伏行礼,旋即如轻烟散去。
原本铺着干草的硬板床,已换成榉木架子床,挂着干净的月白帐子。旧家具悉数撤走,换上了线条简练的桌案矮柜。安魂香静静燃着,烟气袅袅,透出几分难得的温宁。
他将胥绾春轻轻放在床褥间。她深陷进去,身体却不安分地翻转,双臂随之乱挥,腿也无意识蹬踹,将刚刚理好的被褥搅得一团糟。
穆书愿慌忙握住她滚烫的手,连声唤:“姐姐,姐姐……”
胥绾春费力地掀开眼帘,眸光涣散,呆呆地望着他。唇瓣微微开合,似乎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勉强聚焦,看清眼前的人。
穆书愿心头一酸,忍不住俯身去抱她。
可他刚靠近,胥绾春便剧烈挣扎起来,柔软手心抵住他胸口伤痕,用尽力气推拒。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只从喉间挤出破碎的气音:“滚……开……”
她扭动得厉害,眼看就要翻下床沿。穆书愿一面迭声应着“好,好”,一面小心地揽住她的肩和膝弯,将她重新抱起,妥帖地安置回枕头中央。
胥绾春的手仍抵在他胸口各处,执拗地推拒着。
待他将她放稳,低头看去,雪白小脸融了层柔嫩的粉,软软陷在枕间,像一捧即将融尽的春雪,正望着他。
许是身子太难受,许是气恼自己的无力,胥绾春琉璃灰眸里水光弥漫,蓄了许久,终是承不住重量,大颗大颗滚落,划过鬓角,没入乌发。
“姐姐……”穆书愿身体僵住,伸出手想替她拭泪,却又不敢。
“好,我滚,姐姐别哭……”他声音带着哽噎,“我就在外面,你不唤我,我绝不进来。”
他逃也似的出了门,背脊紧绷,抵在那扇破旧木门上。白衣曳地,垂头静静站立,像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孩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胥绾春蜷在床榻深处,胡乱拖过一床软被紧抱怀中。裙裾堆叠在大腿,双腿无意识地夹紧蚕丝被褥,愈发衬得肌肤莹白如雪。偏偏一片片暧昧的粉红自腿根蔓延,一路染上光滑水嫩的足尖。
她无意识咬住被角,濡湿的软睫轻颤着阖上。腰肢难耐地蜷起,脊背细细抽搐。许是哭得狠了,脑袋昏沉,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