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肯特回到大都会时,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与他心中的沉重如出一辙。
犯罪巷酒吧里那场短暂而冰冷的交锋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不,是被迫承认。
那道横亘在他所守护的阳光世界与太宰治自愿沉溺的、虚无的黑暗之间的鸿沟,是如此巨大,如此不可跨越。
他引以为傲的温暖,他赖以生存的信念,他视为理所当然的“正确”,于那个苍白的青年而言,竟是成了最令人窒息的束缚。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恼怒,而是一种近乎失重的迷茫和深切的挫败。
《星球日报》的办公室在深夜空无一人,只有他工位上的台灯亮着一圈孤独的光晕。
克拉克独自坐在椅子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处理稿件。
他安静的望着窗外,大都会的霓虹灯依旧璀璨,如同撒落一地的钻石,温暖而充满希望。但这光芒却让克拉克不禁眯了眯眼。
他想,果然大都会的灯光相比于哥谭而言有些过于刺眼了,这就是太宰不愿意回到大都会的原因吗。
从哥谭回来后,克拉克便忍不住反复追问自己:
如果光明本身对那个人而言就是一种痛苦呢,如果拯救的双手,于他而言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镣铐,如果太宰治永远,永远地拒绝被拉出那片泥沼……
自己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不计回报地,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
克拉克第一次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我坚持的,究竟是他的救赎,还是我自我满足的执念?
这个念头冒出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寒意。
超人的身份和那些强大的力量让他认为“拯救”是他的责任,于是他努力的试图将每一个他自认为遇到了困境的人们带到他所认为“好”的道路。
这一刻,他突然开始思考起了他的行为是否过于自大。
没有人能够替代别人选择人生,即使拥有堪比神的力量,也必须尊重个体的自由意志,即使那意志指向毁灭。
然而,就在这自我怀疑的漩涡深处,另一种更清晰、更尖锐的情感破土而出。
那不仅仅是英雄对受害者的责任,也不仅仅是出于对“生命”本身的珍视。
当他回想起太宰治那双空洞又仿佛看透一切的鸢色眼眸,那嘴角讥诮又疲惫的弧度,那纤细却承载着无尽沉重的身影……一种强烈的、纯粹的在意压倒了一切利弊权衡。
他意识到,他无法接受那个人就此消失在黑暗里。
不是因为“超人”不能允许,而是因为“克拉克·肯特”……无法忍受。
也许最初,他的确只是抱着单纯拯救的目的,但是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每次克拉克回家后都能看到缩在沙发里安静看书的青年时从心底生出的暖意,又或许是看到极少次太宰治在恶作剧时透出些许光彩的鸢色眼眸时的愣然,也可能是太宰治在推理时周身那种让克拉克移不开眼的气质。
总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而言,他和太宰治似乎已经不再是“拯救者”和“被拯救者”的关系了。
这种认知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再是单纯的保护欲,这里面掺杂了更多私人的,他不愿深究却又无法忽视的关切。
他想看到的,不仅仅是太宰治的安全,或许……还有他真实的笑意,哪怕那笑意是冷的、是带着刺的。他想理解那片迷雾,不再是为了拯救,只是为了……靠近。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窗外他的城市上。
光芒依旧,但这一次,他眼中的迷茫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复杂、更为坚定的温柔。
是的,他会继续伸出手。无论被拒绝多少次,无论那鸿沟多么深邃。
不是因为他是超人。
而是因为对方是太宰治。
而这一点,对他克拉克·肯特而言,已经构成了全部的理由。
但克拉克想,他大概需要更改一下与太宰治的相处方式了。
毕竟有时候,最大的善行不是强行拯救,而是一旁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