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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留(第1页)

暮色渐沉,天际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也终于被青灰色的夜幕吞噬。南临高中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深的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季予时与今安在操场入口处分道扬镳,一个走向人声鼎沸、飘散着食物香气的食堂,一个返回仅一街之隔、已然亮起零星灯火的那个安静小区。

今安在家中简单用过晚饭。空荡的新居虽然宽敞,却总显得过分安静。他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以及对面校园里那片明亮的灯光,心里某种莫名的牵引让他觉得,此刻的教室或许比这个过于安静的空间更能让他安心。他稍作收拾,便又走出了家门。

他没有直接去五楼那间空旷的教室,脚步却不自觉地被篮球场上喧嚣的拍球声、奔跑的脚步声和男生的呼喝声吸引,踱步到了球场边的铁丝网外。隔着网格,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场上奔跑跳跃的熟悉身影——季予时穿着简单的运动T恤和短裤,动作矫健迅捷,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随意地贴在额角,在球场明亮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微光。他运球、突破、起跳、投篮,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与平日里那个穿着熨帖衬衫、眉眼间带着疏离清贵气质的模样判若两人。一种蓬勃的、几乎要溢出铁丝网的生命力,强烈地冲击着今安的感官。

季予时似乎天生就对那道安静的视线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在一次带球转身的间隙,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场边那个静静站立的身影。他没有丝毫迟疑,利落地晃过一名防守队员,起身、跃投,篮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他甚至没有去看那进球的结果,便直接向队友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用手臂抹了把脸上的汗,朝着今安快步走来。

随着他的靠近,今安能更清晰地看到他额角、脖颈处密布的汗珠,正顺着流畅紧实的下颌线和锁骨滑落,没入衣领。运动后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而旺盛的荷尔蒙气息。

“怎么回来了?”季予时的气息因刚才剧烈的奔跑而略显急促,胸腔微微起伏,但他的眼神很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如同发现意外之喜的光芒,牢牢锁在今安脸上。

今安看着他被汗水濡湿的额发,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冷静深邃的眼眸此刻也仿佛被汗水洗过,格外清亮。他没有回答关于“回来”的原因,反而是语气平静地提起了仿佛已被遗忘的旧事:“不是说来熟悉熟悉校园环境的吗?”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像夜晚的风,却清晰地传入季予时耳中。

季予时闻言微怔,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随即他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挑,唇角勾起一抹带着点戏谑和探究的弧度:“你之前不是拒绝了吗?”他指的是那张被原样退回、只写了一个“不”字的纸条。

“那我现在同意了,”今安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带着笑意的审视,声音依旧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清晰和肯定,“还要去吗?”

一抹真实而愉悦的笑意瞬间从季予时眼底掠过,驱散了他眉宇间因运动而带来的些许凌厉。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去。”回答得干脆利落。他用手背随意地、又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羁,擦了下额角即将滴落的汗珠,“就从操场开始逛?他征询地看向今安,眼神灼灼。

“好。”今安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傍晚的操场上,塑胶跑道上还有零星坚持夜跑的学生,脚步声规律而沉重。操场中心的草坪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幽深。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有夜风拂过耳畔的声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球场的喧闹。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却仿佛酝酿着更深的东西。

走完小半圈,来到一处光线相对昏暗、靠近树林的跑道段时,今安先开了口,问出了那个从他被迫接受班长职务起,就一直盘旋在心间的问题。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探究:“我很想知道,为什么班长一定要是我?”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远远超出“能力”“性格”“责任心”这些冠冕堂皇词汇之外的、更真实、更贴近内核的理由。

季予时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停下了脚步,转向他。昏黄的路灯光线从他身后照射过来,在他挺拔的身形边缘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却让他深邃的眼眸隐在了更深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幽暗。他向前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近到今安能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未散的热意和淡淡的汗味,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坦诚:“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和我是一类人。”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今安始终维持的平静外表,直抵那颗被层层包裹的、或许连今安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内心,“我们都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那些无谓的喧嚣和浮于表面的交际。但我们心里,都有自己想要拼命守护和坚持的东西,有不容逾越的底线。”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眼神在阴影中变得更加深邃,像是蕴藏着旋涡:“把你推到这个位置,我承认,有我的私心在。”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这一点,语气甚至带着点坦荡的强势,“但我更认为,这个班级,这个所谓的尖子班,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来定下基调,引领方向,而不是被某些……”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白枫之流,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被某些聒噪而肤浅的声音带偏了节奏。这里的很多人,将来可能会走向更高的地方,他们需要看到的,不应该只是分数和竞争。”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今安脸上,那眼神变得无比深沉,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笃定:“而你,”他深深地看进今安微微闪烁的眼眸深处,“你也需要这样一个位置。它像一盏灯,一个无法回避的坐标,让你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彻底地将自己隐藏在人群的阴影里。你的光芒,你的不同,应该被看见,被认可。你不该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承受一切。”

这番话,比任何直接的夸赞都更锋利,也更触及内心。它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今安试图用平静和疏离构筑的保护层,精准地刺中了他潜意识里或许存在的、对自我封闭状态的某种不安与怀疑,同时也带着一种被深刻理解和“看见”的强烈震撼。

今安彻底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为之停滞。他呆呆地看着季予时隐藏在光影交界处的那张脸,看着那双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坦诚、理解以及某种……近乎“同类”之间才有的深刻认可的眼眸。他原本准备好的、那些带着些许被强迫的委屈和质问的话语,在这一刻,忽然就显得苍白无力,消散得无影无踪。

季予时没有等他消化这份巨大的冲击和混乱,只是稍稍放缓了语气,恢复了平时那种略带疏离的淡然,但话语中的分量却丝毫未减,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意味:“班长的工作,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更不会让你一个人扛。任何时候,遇到任何你觉得棘手或者不想处理的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就在这时,他话锋忽然一转,姿态放松下来,像是朋友间随意的闲聊,但他投向今安的眼神,却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审度和期待:“说起来,在学校宿舍住了这几天,感觉还是不太方便。”他微微蹙起眉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扰,“人多,嘴也杂,各种声音都有。有时候想安安静静看会儿书,或者处理点自己的事情,都很难找到完全不受打扰的空间和时间。”他像是抱怨,又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随即,他状似非常随意地,将目光投向远处教学楼的灯火,用一种尽量不经意的口吻问道:“你那边……有空房间,愿意收留我吗?”他似乎怕今安觉得冒昧,立刻又补充道,“租金我会按照市场价支付,甚至可以更高。而且我保证,生活习惯会很好,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他的神情是罕见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与他平日气场不太相符的、微不可察的紧张。

这个请求,在刚刚进行完那样一番深入甚至有些沉重的对话之后,被如此直接地再次提起,显得如此突兀,却又诡异地仿佛铺垫了许久,像是某种必然的延续。今安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放大,直直地撞进季予时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眼眸中。他没想到,那个之前被自己用“需要考虑”暂时搁置和缓冲的问题,会在此刻,在这样的情境下,被季予时以这样一种更具体、更难以回避的方式,再次清晰地摆到面前。

他看着季予时,眼前仿佛还是他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充满侵略性的模样,耳畔还回响着他关于“同类”和“光芒”的深刻剖析,而此刻,这个人提出的请求,却关乎未来日常生活中最私密、最具体的栖身之所。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今安一时完全失语,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地加速跳动,撞击着耳膜,发出咚咚的声响。同意担任班长,是接受一份公共责任;而允许一个人,尤其是像季予时这样存在感极强的人,进入自己赖以安宁的生活空间,那完全是另一回事,是界限的再一次重大后退。

季予时没有再催促,也没有再多做任何解释。他只是耐心地站在原地,微微垂眸看着今安,眼神平静,仿佛无论接下来听到的是应允还是拒绝,他都能坦然接受,并且早已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他给了今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去挣扎。

晚风继续拂过,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的潮意,轻轻吹动着今安额前的碎发和季予时尚未完全干透的衣角。然而,这风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种无形无质、却紧紧拉扯着的紧绷气氛,那是一种混合了试探、期待、抗拒、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复杂场域。

今安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脚下被路灯投射出的、两道时而因光线角度而分离、时而又因距离靠近而几乎交叠在一起的、模糊而颀长的影子。第一次,他如此清晰而强烈地意识到,季予时正在用一种他难以完全定义、更无法彻底抗拒的方式,步步为营,精准地逼近他生活的每一个层面——从公共领域的班级职务,到此刻最为私人的居住空间。而他自己,似乎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一步步地退让,或者说,是一种被动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带着一丝隐秘慌乱却又混杂着些许隐秘期待的心情,允许着这种前所未有的靠近正在发生。

他好像,真的快要……无处可逃了。

或者说,在他内心最深、最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个连他自己都很少敢于直视的地方,或许……并未真正地、彻底地想过要逃离这种靠近。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心惊,同时也带来一种陌生的战栗。

今安抬起头,再次看向季予时。夜色中,对方的目光依旧沉静而耐心,仿佛能包容他所有的犹豫和挣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那道孤单的影子,以及旁边那道属于季予时的、充满存在感的影子。心里很乱,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深潭,泥沙翻滚,浑浊不清。有被迫接下重担的沉重感,有对未来未知变数的茫然和不确定,但奇异的是,在这些纷乱的情绪底下,对眼前这个人,对他所做的一切,却并没有滋生多少真正的反感和排斥。

季予时最后那番关于“同类”和“光芒”的话,像一颗被用力投入平静湖心的石子,不仅激起了剧烈的涟漪,更是深深地沉入了湖底,在他心底搅动起前所未有的、复杂而汹涌的波澜。

他好像,真的被这个人,以一种近乎强硬、却又让他无法真正生出厌恶的方式,不容分说地拽上了一条与他原本预想的、截然不同的道路。而更让他感到困惑甚至有些惶恐的是,行走在这条陌生的路上,他内心深处,似乎并没有自己一直以来所以为的那么排斥,甚至……在那一片混乱与不安之下,隐约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确认的……悸动与期待,正在悄然破土。

这条未知的路,通往何方?他不知道。但身边的这个人,无疑已经成为了这条路上,一个他无法忽视、也无法轻易抹去的,最重要也最复杂的坐标。夜色,愈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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