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意识到其实妥协背后的真相,是自己在享受着苏笛不痛不痒的索取。
而现在,苏笛就静静地坐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梳妆台前,看起来头发也吹得差不多干了,完全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忙。
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陈文续伸手拿起一旁的浴袍,脚步轻缓地走进了浴室。
大约四十分钟,陈文续吹干了头发走出浴室。
走廊的灯和顶上的大灯已经关上了,只剩床头壁灯还亮着。苏笛已经背对着她躺下了,给她留足了躺下的空间。
壁灯是经典的暖黄色,窗帘拉上遮住了外面的夜景,更重要的是,苏笛真的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陈文续甚至不舍得再靠近去打破眼前的静谧,因为这些可以让陈文续联想到从前的元素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提醒自己睡觉的闹钟响了,苏笛将手机放在了枕边。这几年她习惯了日夜颠倒,可以说很难在闹钟响起的第一遍就干脆地放下手机,但今天情况不一样。
察觉到陈文续轻手轻脚地打开她的被子躺下,苏笛也从被子里钻出来伸手准备去关掉壁灯,但按了几次都没找到,于是她意识到壁灯的开关应该在陈文续那边。
接收到无声的信号,陈文续也坐起了身准备去关灯,但只是在按到开关时不经意朝苏笛投去了一眼,她的动作就定在了原地。
因为出门匆忙没有带睡衣,苏笛只是随手拿了一件稍短的棉质t恤。t恤因为她的动作而上移,露出一截腰上的肌肤。陈文续的目光就这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腹部上一个和周遭颜色有些不一样的一块皮肤上。
那块皮肤的面积很小,看起来像微创切口留下的疤痕,甚至也许苏笛还做过祛疤。她以前看到过,可她以为那是小时候磕碰留下的疤。
可一旦她联想到在高空酒吧时听到的那些话,那这一片皮肤瞬间就变得很扎眼了。
手术方式可能是微创,但拿走的东西却极其珍贵。
许久不见陈文续有下一步动作,苏笛疑惑地转头,就看陈文续垂眼看着自己露出一截的皮肤,看起来像是被谁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你那时才十四岁”
陈文续的声音闷得出奇。
苏笛先是微微皱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锐利。拉住下摆盖住自己的皮肤,苏笛的神情中慢慢浮现出一丝不悦,“陈文续,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的时间将近五年,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才第一次发现。”
陈文续的双手在身侧微微攥起又松开:“抱歉……我当时不知道,我以为是胎记或者小时候磕碰留下的疤。”
苏笛不以为意地说:“那你现在也可以这么以为。”反正她很早就祛过疤了,现在疤的颜色也淡得很不明显。
听了这一句,陈文续的表情变得有些无措。
浴室里的水汽仿佛转移到了陈文续的眼中,她依然看着苏笛,但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雾。
苏笛避开了她的注视,手臂伸长,动作有些僵硬地靠近陈文续,甚至几乎快要贴上陈文续的肩膀。在陈文续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眼神中,“啪”的一下,关上了灯。随后,她翻身背对着陈文续,关闭了两人的谈话渠道。
“别这样”陈文续的声音也像是被打湿了一样。
可苏笛的心里却像烧到最后的柴火又撞上了一场风,心里已经起了无名火,声音却冷得刺人:“那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
“终于有人心疼我了,我应该背过身流眼泪吗?”
闻言,陈文续的声音和呼吸就像被掐断了一样,甚至连被子的窸窸窣窣声都听不见。
抹不开的黑暗里,苏笛没有转身,但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
不是受伤的注视,而是被子挡不住的自责。
“我是怪我自己。”陈文续的语气比刚才还要低。
“我应该更早些问你,也应该更早注意到。我知道这并不是迟钝,而是我从前没有认真地看过你。”
“我没资格在今晚祈求你的原谅,但我不会再问了,你不要生气。”
僵硬的肩颈肌肉没有因为陈文续的话而放松,反而因为压制着复杂的情绪而更加紧绷。
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从陈文续口中听到的“抱歉”和“别生气”不知是以前听过的多少倍。
这样一个高自尊又克制情绪的人,会因为她的情绪而毫不吝啬地剖析和反省自己,也会像当年的她一样,在意识不到的时候已经说出了祈求的话语。
原来只要不确定自己是否得到了爱,就有可能站到这个位置上。
原来冷静自持是奖励给掌控关系者的高尚,而好像焦虑不安才是交付期待者的常态。
这一刻苏笛突然不生气了,她只觉得可悲。
为自己曾经以为这份感情可以成为自己人生里的例外而可悲,也为陈文续感到可悲。
她不是适合自己的人,却在从前被自己紧紧抓住,自己不是适合她的人,可陈文续现在不愿意放手。
第44章“我去沙发上躺的话,你会好睡一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