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天,当朝尚书右仆射,基本上可以视为大乾皇朝的副相,屹立朝堂多年的不倒翁,在老相国燕文桢离开帝京之后,朝廷中枢文臣当中,就以他和中书令吕道成、门下侍郎李若森资历最深。
他身上另一个引人瞩目的标。。。
夜风穿庙,吹动残破窗纸,沙沙作响,如同低语。杨戬静坐于蒲团之上,手中《忆璃集》尚有余温,仿佛刚被阳光晒过。他闭目良久,心绪却未沉入梦境,而是如溪流般缓缓回溯??自归心庄初建,至西漠断魂谷,再到倒悬古钟崩塌那一瞬的寂静。一切如烟,却又刻骨。
他忽然想起少年时在昆仑墟听道,师尊曾言:“天目开者,见众生相;心灯明者,照己之迷。”彼时他不解其意,只觉神通广大便是修行极致。如今才知,真正的难处不在斩妖除魔,而在面对自己内心最深的执念时,能否不避不逃,直面其痛。
庙外虫鸣渐歇,月光洒落屋檐,映出一道清影。杨戬睁开天目,只见院中石阶上,一朵桃花悄然绽放,花瓣薄如蝉翼,色泽淡粉,竟似由灵气凝成。他心头微震??此花非自然生长,乃是“信念之华”,唯有至诚之人以情念浇灌,方能在荒芜之地生根。
他起身推门而出,脚步轻缓,怕惊扰这刹那温柔。蹲下身,指尖轻触花瓣,一股暖流顺指而上,直抵心脉。那花微微颤动,随即化为点点光尘,升腾而起,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画面:一群孩童围坐在桃树下,阿芽手持竹简,正教他们书写“善”字。一个小男孩写得歪斜,急得快哭出来,旁边女孩轻轻握住他的手,说:“别怕,我教你。”
光影消散,杨戬唇角微扬。
他知道,那是归心庄今晨发生的事。而这一幕,竟因万千人心中的信念共鸣,跨越千里,投射至此。所谓道统,并非靠庙堂诏令传播,而是藏于每一次伸手相助、每一句轻声鼓励之中。
他站起身,望向西方。
那里,仍有无数村落埋于黄沙之下,百姓困于愚昧与仇恨,代代相传的只有冤仇与诅咒。他曾以为,只要将《忆璃集》传下去,便能点亮人心。可如今明白,书册只是引子,真正能唤醒光明的,是人与人之间那一点不肯熄灭的信任。
翌日清晨,他离开破庙,踏上了通往幽州旧道的小径。沿途所见,皆是战后遗痕:烧毁的村庄、倒塌的祠堂、无人收殓的骸骨。一只乌鸦落在枯枝上,盯着他看了许久,忽而振翅飞走,留下一声嘶哑啼鸣。
行至午时,前方出现一座废墟小镇,墙垣倾颓,门匾碎裂,唯有一口古井尚存。井边坐着个老妇,白发凌乱,手中抱着一卷焦黑残书,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杨戬走近,听得清楚:
“……花开有时,重逢有期……”
正是他留在村口槐树上的玉佩背面所刻八字。
他怔住。
老妇察觉有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可是那位先生?”
“谁告诉你的?”杨戬低声问。
“孩子们说的。”她颤抖着指向镇北一片乱坟,“昨夜风雨大作,坟头尽开桃花。有个小女孩梦见你站在井边,说‘该读书了’。今早大家挖出这本烧了一半的《忆璃集》,发现里面夹着一页新纸,写着这句话。”
杨戬心头一热。
他知道,这不是幻术,也不是巧合。这是“道”的回响??当千万人共同相信某件事时,信念本身便成了规则的一部分,甚至能扭曲现实纹理,让不可能之事显现。
他接过那页残纸,上面字迹陌生,却力透纸背:
**“先生走后,我们没再等救世主。我们开始教彼此认字,讲先生说过的话。有人偷粮,我们不再打他,而是问他为何饿;有人骂娘,我们不再还嘴,而是请他喝茶。三月以来,镇上没死一个人。你说过,改变不必惊天动地,只需从一句‘对不起’开始。”**
落款是:“归心庄附属学童?李小满”。
杨戬久久无言,最终将纸折好,收入怀中。
他蹲下身,对老妇道:“你想读这本书吗?”
老妇点头,泪水滚落:“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还要善良。”
“因为若没人愿意做第一个伸手的人,黑暗就会永远赢。”他说,“而我相信,总有人会。”
当日,他在废墟中央搭起简易讲台,用断刀削木为笔,以沙地为纸,开始讲授《忆璃集》第一章:“何谓仁?”围观者起初寥寥,多是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但随着他声音平稳流淌,越来越多的人从残垣后走出,蹲坐倾听。
有个青年怒气冲冲闯来,指着他说:“你凭什么教我们?朝廷都弃我们于不顾,你还谈什么仁义?”
杨戬不恼,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五郎!我爹被征役累死,娘饿死,妹妹卖入窑子,你说我该不该恨?”
“该。”杨戬点头,“你恨得有理。”
众人哗然。
但他继续道:“可问题是,你现在恨谁?是恨那个签征役令的官吏?还是恨整个天下?如果你恨的是前者,那你还有出路??你可以学文习武,将来为民请命。但如果你恨的是后者,那你已经输了??因为你把灵魂交给了愤怒。”
张五郎愣住。
“恨能给你力量,但不能给你方向。”杨戬缓缓站起,“我三年前也曾想屠尽天下伪君子,只为救一人。后来我才懂,若以暴制恶,终将成为新的恶。所以我不再追求‘正义’,我只坚持‘正确’??哪怕慢一点,也要一步一步走正路。”
人群寂静。
片刻后,一个孩子怯生生举手:“先生,那……我能学会写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