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寿郎当然不认同我和她的对话,但他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他其实有着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的感官,能够轻易洞察人们的心理,因此知道在当下,我们所能做的仅有如此。
将她送回房屋内,看着油灯亮起,昏暗的火光在略微漏风的屋子里跳跃,扑闪扑闪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女人有些局促地想要邀请我们坐下,但这住所说得上家徒四壁,她拘谨地捏住衣角。杏寿郎同我对视一眼,便礼貌地开口告辞。
她已经冷静许久,理智回笼,但思考能力没有让她摆脱教义,万世极乐教像一种深入骨髓的毒,让她一开口就要和神明同在。
不知为何,我感到沉闷不已,胸口沉甸甸地压着。
杏寿郎带着我在周围又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别的鬼的踪迹,才放下心离开。
回去的路上,杏寿郎看我闷闷不言,便知道我还在想着方才的事。他牵着我的手,晃了晃,轻声问道:“还好吗?”
我没说话。
杏寿郎忽然朝我蹲下身,“上来吧。”
“咦?”
“朝和累了吧,我背你回去。”他理所当然地开口。
“也没有到这个程度……”但我还是乖乖趴到他背上,眷恋地搂住他的脖子。他身上暖融融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向我,我就像趴在一朵吸收了满满日晒的温暖的云上。
“杏寿郎觉得……那个女人是受到万世极乐教的庇护了吗?”我这样问,
“朝和觉得怎样才算得到庇护?”
我说不上来。
杏寿郎平静地说:“万世极乐教并没有给予她任何生活上的帮助,不曾让她吃饱穿暖,也没有给予她精神上的支柱。万世极乐教的教徒被严格控制在250人,我不认为她是其中一员,她无法负担对于宗教的供养。”
好现实。
但是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万世极乐教需要稳定地发展必然离不开教徒的供养。如果这位教祖真能够让教徒们对他深信不疑,那么食用教徒显然是一个下下策。
总觉得还有更深的含义……她的言行失措像是受到过巨大的刺激,一定见到过颠覆认知的场景。而她对于鬼的认知,从那混乱的言辞中依稀能辨认出她认同鬼是危险的,却忍不住将鬼和教祖联系起来。
“不过从目前来看万世极乐教的确和鬼有关了。”夜风吹过我裸露的皮肤,有些冷,我忍不住又往杏寿郎身上贴近了些。
他没说话。
我立刻紧张地扒住他,生怕我一个没注意,他就独自一人晃去寺院里了。
脑海中那个女人癫狂的姿态不断重现,我始终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对于那位教祖的形象的想象也就越来越抽象了。
察觉到我的不安,杏寿郎宽慰道:“那是一个新生的鬼。”
“什么?”这句话在我脑海里流淌了会儿才被分解,我逐渐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却让我心惊不已。
新生的鬼……这说明,在那附近,之前还有一个更强大的鬼转化了它。
“但我们刚刚……”
“嗯,并没有在附近看到有被袭击的人。”杏寿郎平静地说,“也没有感应到更强大的鬼。”
鬼一定拥有自己独特的气息,绝不是了然无痕、能够躲过呼吸法的寻觅的。即使拥有再强大的可以隐蔽自己气息的能力,在转换一个普通人的瞬间它的气息必然是暴露在外的。如果在那里没有更强大的鬼存在,那么……那个新生的鬼又是从何而来呢?它是独自从远处跑来的吗?忍耐着食欲一直到了这附近才到极限?
危险感如影随形。
一想到我们从刚才起就一直暴露在鬼的视野中,危机就像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我的天灵盖一直蔓延进我的脊椎,遍布全身,叫我不觉打了个冷战。
杏寿郎有些紧张,追问道:“很冷吗,朝和?”
我摇摇头,但圈着他脖子的双手已经将情绪暴露,指节冰冷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