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对孩子说,“我也有一本画册。”
我蹲在他面前,伸手翻开《我的家》。第二页,是一座山脚下的小镇,七间铁皮屋排成一列,巷子里爬满蜗牛。第三页,是一个穿工会制服的男人,胸口徽章腐蚀,倒在血泊中,背上隆起巨壳。第四页,是司命和塞莉安,站在门外,眼神惊恐,而他们的影子,早已变成了蜗牛的模样。
“你画的是未来。”我说,“但我的画……可以是假的。”
我抽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画册空白页上快速涂抹。我画了一片海,无边无际,浪花翻涌。我画了一艘船,破旧却坚固。我画了一个没有壳的人,站在甲板上,迎着风,笑着。
“你看,”我把画递给他,“这才是我们的家。”
孩子的笑容凝固了。他盯着那幅画,全白的眼球剧烈颤抖。光团开始不稳定地闪烁,频率越来越乱。墙上的螺旋纹出现裂痕,像玻璃即将碎裂。
“骗人……”他喃喃,“那不是真的……没有人能离开……”
“谎言也是力量。”我站起身,背上的壳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裂开一道缝,“尤其是当有人说信的时候。”
塞莉安猛然醒悟。她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撕下一页,疯狂地画起来??她画的是阳光下的花园,孩子们奔跑嬉笑,没有铁皮屋,没有蜗牛,没有壳。司命也反应过来,用笔蘸血,在地上画出反向旋转的符文,口中低声念诵:“非真之言,亦可成律;虚妄之语,亦可为界。”
光团剧烈震荡,孩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整个人开始透明化。画册自动翻页,所有画面都在崩塌:铁皮屋融化,蜗牛干枯,人们的壳一块块剥落。
“不??!”孩子尖叫,“你们不能走!你们是我的家人!是我唯一的家人!”
“我们不是你的壳。”我说,“我们是你要放下的执念。”
最后一笔落下,整条蜗壳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七间铁皮屋像纸片一样卷曲、折叠,最终坍缩成一枚灰白色的蜗牛壳,静静躺在泥泞的地面上。第八间屋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双小小的红色毛线手套,还带着余温。
雾散了。
天空露出久违的蓝,阳光洒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远处传来镇民的说话声,鸡鸣犬吠,人间烟火重新回归。
塞莉安瘫坐在地,大口喘气,背上的螺纹已完全消退。司命收起笔,脸色苍白如纸,右臂从指尖到肩膀,皮肤全部龟裂,渗出淡灰色液体??那是被“壳心”污染的代价。
“结束了?”她问。
我低头看着那枚蜗牛壳。它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还有心跳。
“没有。”我摇头,“只是沉睡了。只要还有人舍不得搬走,只要还有人把回忆当成囚笼,它就会醒来。”
司命捡起那双红手套,轻轻折好,放进怀里。“下一个任务。”他说,“焦河炎留下的线索指向城南废弃医院……那里,有人在用病人的梦,建造一座不会倒塌的楼。”
我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
“那就去拆了它。”我拍拍肩上的灰,“用谎言,把它说塌。”
塞莉安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望向远方。阳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丝久违的轻松。
“其实……”她轻声说,“我小时候,真的想过,要是有个永远不用搬家的房子,该多好。”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炭笔插回口袋,转身走向巷口。
身后,那枚蜗牛壳悄然裂开一条细缝,一滴灰液缓缓渗出,落在泥土里,瞬间长出一圈微不可见的螺旋纹。
风起了。
巷子尽头,一只新生的蜗牛,正缓缓爬向阳光。